卫星之死,第六病室与创造者之路

Louis (巴蜀独立会)
8 min readJan 21,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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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星是前几年活跃在推特上的一个巴蜀爱国者,我当时刚刚开始在推特上活动,因为也自认为巴蜀人,和他有一些互动。逐渐的,我组织了一个叫Basurian Independence Association的群,卫星也加入了此群,后来由于我本人能力,意愿和时间的欠缺,放弃了管理,那个群慢慢的就不再活跃了。最后,诸夏教会的Joe告诉了我卫星已经自杀的消息,(虽然他大概和我在许多问题上有不可调和的分歧,但我仍然感谢他告诉我这个消息),应该是2020年2月10号前后,因为我听到以后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当下就马上给他的telegram发了私信,我发出去的那条消息,显示的时间正是2020年2月10日。当然,我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回信。

我以前跟卫星乱日白的时候,他说他就是担心我娃书生气太重,不够马基雅维利。我今天把他自杀这件事拿来写成文章,顺便还要分析和升华一下,算是吃了他的人血馒头,不晓得他老人家在天堂,是绝我个狗日的没得良心,还是欣慰的笑我终于练出来了。

据他所说,他是生于晋兰,长于巴蜀。他成长的环境,就是宜宾珙县的芙蓉矿场,对,就是沦陷区那个著名的说唱歌手Gai出生的地方。芙蓉矿场是共产党在巴蜀的大型殖民工程 — — 三线建设时期兴建起来的矿场,主要是为了掠夺宜宾的矿产资源,卫星的家庭也许是那个时候从晋兰来的,也许更晚,但他成长在珙县,所以巴蜀语没有任何问题。他跟我说过小时候在芙蓉矿场遇到的一些事情,受到的各种欺负,他是怎样在那个小环境里以不服管出名,以及他怎样切身体会到了计划经济崩溃以后的国有企业是个怎样的黑暗和互害的小社会。我是做题家出身,没有出生在那种环境里,不能切身体会,但我想我们可以大概从相同出身的Gai的《垃圾话》里窥见一点:

从小在矿上长大的娃儿 在街上旋

妈老汉说钱够用就好 活起要有尊严

男人顶天立地 莫跑去为非作歹

坏事情做多二十背时要知错要改

隔壁子二嬢的儿 又进了派出所

二十多岁没得工作超社会在到处裹

抢了三十七块钱给婆娘买玻尿酸

非装逼说拿出来混 要对得起那哥老倌

明知算哄么几儿 哄么几儿都不算

你算个哄么几儿 你一天吃得到几顿饭

要跳楼自杀请选高层 我怕你跩不死

敢去死都不敢活的师兄 请你在咋子

这不是我批话多 我不是哪个的哥

我只是看不惯所以老子要写首歌

你可以选择不听 你可以选择走远

反正人只活一次 考虑清楚你再好生选

对头我是个烂账但起码我懂礼貌 那些哈批觉得

自己行势我就对到你笑

别个要敬我一尺肯定要还他一丈

你不懂数学还装会计 老子要清你的账

这个社会真的很黑 哪个怕哪个

没得点哈数敢出来抽烟 喝酒烫头冼脚

好多事情真的没得必要争个输赢

全世界哪个都哈 日你妈就你聪明

俗话说人不为己肯定就天诛地灭

小几儿势些莫搞忘 是哪个在给你一切

妈老汉一辈子不容易 为你吃了好多苦

奉劝你再有钱也不要去沾黄赌毒

娃儿些过的太好 不晓得生活的重

年纪轻轻谈儿女情长有几儿的用

我不怕飞得不够高也不怕跩得痛

我只怕自己当个哈批 哈批不敢做梦

姨学改变了他,或者说,姨学把他经历的一切用非常直观和爽快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好像跟自己的原生家庭并不亲密,一个人跑路到了澳大利亚。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他就开始不断的说他自己希望的死是应该是怎样的,说他最理想的死就是和好兄弟一起喝酒,喝到二麻二麻的时候让自己的兄弟一刀捅死自己。当时我没有太注意这些话,因为我当时似乎也在经历着某种焦虑and/or抑郁,但现在回想起来,恐怕这就是他当时发出的求救信号,他或许有什么情绪或者心结没有打开,又找不到适当的排解渠道。

他的情况就很像契诃夫《第六病室》里塑造的那个环境。我们可以对《第六病室》有诸多解读,但触及根本,其实就是非常简单的,所有沦陷区出生的人都非常熟悉的设定:你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在精神病院里,国家机器早已把你定性成了精神病,你隐隐约约觉得这是不对的,但你好像无法反抗。你可以把自己变得犬儒,混进国家机器里,然后就可以获得把其他正常人定义为“精神病”的权力,不过需要出卖你的灵魂。你可以真的接受这种设定,认为自己真的是神经病,然后等待一切必将到来的后果。如果你想要反抗,“我没有敌人”和“非暴力”是你不能够指望的奢侈,刘晓波已经用自己的生命证明了这一点。

但我并不认为他自杀是因为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认为他的自杀实际上是一种杀人。他在接触了独立运动以后,明白了自己前半生苦难的根源,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对共产党和中国人的恨无法通过向他们直接复仇来解决,这种恨逐渐演变成了对软弱的自己的恨,于是对这个软弱的自己痛下杀手,这个心态,跟汪精卫不顾孙文和胡汉民的反对非要回国刺杀摄政王的心态很相似。伟大的理想无法实现,因为理解了真相,又不允许自己放弃,只好“引刀成一快”,然后让自己的头颅悬在城墙上,“张目以待革命军”。我有把握这么说,不仅是因为我本人就有类似的想法,而且是因为,正如我在《巴蜀的罪与罚》和《巴蜀镇魂歌》中提过的那样,因为巴蜀惨烈的近代史,所有还能维系共同体的道德都已经破产,因果关系全部混乱,公平和正义早已远离巴蜀利亚,所以实际上所有人都处在一种除了杀人以外无法排解的焦虑中,一如《罪与罚》的主人公拉斯克尔尼科夫。

对于像卫星这样认清了巴蜀独立唯一出路的人,这样的焦虑似乎犹为强烈。其他人可以廉价的转换成民主小清新或者大中华主义者,或者干脆就只停留在打嘴炮的层面,像其他自称“姨粉”或“XX爱国者”的人一样,把同样的话一遍一遍的反复说,从这个群跑到那个群,指责这个人学习姿势不对,指责那个人做得不好,在推特上指点江山。但他不行,他是真正的想做出改变的人。在不利的环境中,只身一人跑了出来,尝试融入当地社会。从他告诉我的情况来看,他真的跟澳洲的红脖子一起喝过酒打过猎玩过枪,所以即使从这一点来看,他不仅比大多数烂大街的二三手速成姨学贩子强,而且也比李硕强太多了,虽然他自杀以前还非常支持李硕。没在死之前看到李硕投匪,也算是一个安慰了。可惜在没有真正属于他自己的社区的情况下,他似乎没有找到解决焦虑的办法,但没有任何支田耶有资格跑过来教训他说“自杀是不对的”。

自从卫星自杀以后,我想了很多。也是借由此事,我跟知道这个消息和经历过相似心境的人也讨论过类似的事情,然后通过慢慢调整,走出了心理的误区,慢慢明白了自己到底应该如何排解因为伟大理想与渺小自我的巨大差距而形成的焦虑。顺便说一句,有许多疑似匪谍账号正是在此大做文章。他们会用“支那没救了”,“诸夏是个达成不了的概念”,或者“你们这群姨学费拉什么事也成不了”之类的话术来对认清了形势,也想要做事的人进行心理SM,但这都是非常廉价的话术,任何只要稍微从事过具体工作的人就会发现,广阔天地,大有所为。阿姨的“做事”主要包括筹款和练兵,但我这里的“做事”非常简单,就是参与新疆,西藏,香港,台湾,远东青年组织,我们巴蜀独立会(打个广告),和任何你信任的组织和机构开展的活动,这些活动很好找,很容易就可以参加。如果这都不行,你甚至可以只专注于写一篇文章。写文章对训练成体系的逻辑思维和论证是很有帮助的,至少比写个100来字的推特或者在群里每天什么也不干只吹牛好多了。对于个人来说,你可以尝试着组建一个家庭。打架是大多数人第一次接触战争,婚姻是大多数人第一次接触外交,生子是大多数人第一次接触统治。你在这些方面的表现是怎样的,你就大概可以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然后你就可以相应的设计未来,试图掌握自己的人生,接着你才会发现,阿姨交给你的这一套,比共产党,大中华主义,法轮功,民主小清新交给你的都要实用,然后你才有了筹款和练兵的基础和意义。

对于巴蜀人来说,卫星的自杀还有一个特殊的含义。卫星的家庭和他本人的故事就是中国人和共产党在巴蜀犯下的罪行的缩影,造成他如此的出身,并最终害死他的,就是中国共产党。所以他的死也就成了今天巴蜀民族重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到底是一个默默无名,客死他乡的人,还是为巴蜀复国事业牺牲的先驱,全看我们活着的诸位是否足够努力了。

我以前非常喜欢尼采的创造者之路,曾经反复诵读。如今大部分都已经忘了,只记得开头一点,抄录在这里,希望各位创造者们也能够寻找到自己的路:

Wouldst thou go into isolation, my brother? Wouldst thou seek the way unto thyself? Tarry yet a little and hearken unto me.

“He who seeketh may easily get lost himself. All isolation is wrong”: so say the herd. And long didst thou belong to the herd.

The voice of the herd will still echo in you. And when thou sayest, “I have no longer a conscience in common with you,” then will it be a plaint and a pain.

Lo, that pain itself did the same conscience produce; and the last gleam of that conscience still gloweth on thine affliction.

But thou wouldst go the way of your affliction, which is the way unto thyself? Then show me thine authority and thy strength to do 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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