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不等于四川+重庆
在本人不长的巴蜀独立宣传活动经历中,我经常会碰到类似于“四川还想独立?”,“重庆人到底是不是四川人?”,“成都人绝对不会跟你们重庆崽儿一起”之类令人哭笑不得的评论和攻击。以前一直没能找到一个机会系统讨论一下巴蜀、重庆、四川之间的关系,但这其实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在《巴蜀高渐离 — — 彭家珍》里强调过意识形态和共同体构建是标签和药瓶的关系,标签和药瓶如果放错了,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巴蜀”“四川”“重庆”这些也都是标签,但对于巴蜀共同体构建是很重要的,不得不厘清的标签。简而言之,巴蜀不是四川+重庆。
巴蜀的历史脉络其实非常清晰,不管是大中华的视角还是巴蜀中心的视角都基本没有太多需要费心解释的东西,站队而已。“巴蜀”“四川”和“重庆”的来历也很好考察,随便顺手就能搜索到,这里简单叙述一下。历史和地理上的巴蜀地区并不是只有巴和蜀两个邦国,而是列国林立,巴和蜀只是其中两个最强的邦国,秦要消灭巴蜀文化圈,就必须消灭巴和蜀这两个大国。“巴蜀”这个词其实是巴蜀文化圈被秦国完全征服以后才发明出来并且大量使用的词,用当时最强的两个邦国来指代整个巴蜀文化圈和巴蜀文明,象征着巴蜀文明的继承人两千多年不竭的争取独立和复国的动力。“四川”不是巴蜀境内有四条江,而是宋帝国的“川陕四路”的统称。“重庆”则跟宋光宗有关,总之都是宋帝国强行加于巴蜀地区的富含殖民主义意味的名称。
也许有人会说,这有什么关系?不都是指的同一个地方吗?我们也可以把“四川”解释成四条江嘛。然而这种想法是非常危险的。正如美国著名史学家Hayden White在其论文集《形式的内容》一书中阐述的那样,历史的形式,即叙事的方式,就是历史的全部内容或意义。运用“四川”和“重庆”来阐述巴蜀历史,就意味着认同宋帝国以来的行省大一统制度,这无异于认贼作父。因为巴蜀前近代历史上最大的灾难 — — 张献忠屠蜀,就是宋帝国破坏巴蜀基层共同体的必然结果,论负面影响,宋帝国仅次于秦帝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所以抛弃宋帝国带来的殖民主义标签非常重要。更何况,就内容而言,“四川”和“重庆”指代的东西跟“巴蜀”并不一致。“四川省”并不包括汉中,却包括了泛吐蕃文化圈的康区,这本身就是中华帝国的治国术,将天然边界强行切割开来,离间康蜀关系,方便统治。巴蜀人为了“四川省”跟康区人发生了多少不必要的冲突?而失去了汉中和北方高地的巴蜀在面对中国侵略的时候又是多么脆弱?“四川”不仅是殖民主义的象征,而且还是让近代巴蜀人模糊敌我,分不清边界的标志。康区的问题和巴蜀边界的问题可以另作文讨论,但无论如何,巴蜀的边界绝不是四川省加重庆市的边界。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理下的四川省,则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殖民统治模式:以牺牲周边县市的方式庞大省城。所以成都独大,而直辖前还属于四川省的重庆市就不得不想要独立。重庆市直辖以后,又重演了这个模式,重庆主城区独大,而周边县市比如万县涪陵继续萎靡。而成都和重庆这两个大城市,代表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统治这两个城市的官员的利益,而不是巴蜀的利益,今天简体中文网络喜欢谈论的成渝矛盾,其实说白了就是成都市和重庆市对中央政策的争夺而已。这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内政,而不属于巴蜀民族的建构。所以”重庆人到底是不是四川人?”“川渝一家亲,成渝世代仇”这些问题跟巴蜀民族的构建没有任何关系。巴蜀人不是中国四川省人加中国重庆市人,而是在上文提到的,继承了巴蜀文明,为巴蜀的独立和复国努力的人,他们甚至不需要出生在巴蜀地区。
这个道理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但很明显,中国人,包括中国四川省人和中国重庆市人,是不大愿意接受的。因为巴蜀人和中国四川人/重庆人的区别就是政治人和生物人的区别。生物人没有政治倾向和主张,也不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的生命和财产,他们的生命全靠征服者的恩赐,今天居住在四川省和重庆市的人绝大多数属于这一类。他们在共产党失去对基层社会的控制后就会变成被流寇和匪帮屠杀的对象,因为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其实是完全靠共产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来保护的,假如有其他势力,比如大蜀民国或者巴蜀斯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发生竞争,他们当中有些会支持共产党,有些会坐视旁观,也许有极少聪明的投机分子会站在大蜀民国或者巴蜀斯坦那一边,但是现在可以忽略不计。总之,不会对独立和复国事业产生什么大的帮助。那么,这些人,从法理上来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居民,从马基雅维利的角度来看不能对我们有任何帮助,于情于理,巴蜀人对他们的死活是没有任何义务的。假如他们被流寇和匪帮杀了或者吃了,巴蜀人没有义务为他们做任何事,相反,假如他们对复国和独立的事业有害,那巴蜀人对他们行使战争权力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因为他们首先是敌国居民,其次有潜在威胁。
最后,我写此文除了是防止中国四川省人和重庆市人碰瓷以外,还有一个私心。我不愿意放弃一个很微弱的希望:即出生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川省、重庆市和其他巴蜀地区的人,仍然因为朴素而天然的民族情感,对巴山蜀水的热爱超过被强加在他们身上的,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对中华民族的热爱,对信仰的热忱超过对解构理性的追捧。希望在沦陷区人性和民族情感还没有完全泯灭的人,能够找到自己真正的归属,看清自己真正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