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的阴摩罗鬼：评京极夏彦《阴摩罗鬼之瑕》

我们来做一个思想实验：假设一个人生于贵族家庭，没有需要养家糊口的烦恼，但却被禁锢在洋馆里，跟外部世界完全隔绝，对生死，交配和其他一切最基本的人类活动没有一丁点儿的经验和一手感觉，但他却可以有看不完的书来给他提供所有他需要的信息，那么这样的人会变成什么人呢？这就是京极夏彦《阴摩罗鬼之瑕》的故事梗概，文中的主人公由良昂允伯爵就是这样一个人。确实，由良伯爵变成了一个非常纯粹，高雅的人。他心地善良，热爱真理，笃信儒学，在学术和文学上都有很不错的造诣。然而有一个问题，伯爵却一直弄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然而通过故事我们可以看出，伯爵与其说是不明白“活着有什么意义“，不如说是不明白“到底什么是活着”。他极其离谱的误解了“死”，因此亲手杀死了自己的5任妻子，把他们全部做成标本，却认为这是把她们变成“家人”。阴差阳错的，伯爵认为“死”就是“不存在于洋馆内”，因此当警察在他没有看到的情况下把已经变成标本的尸体从洋馆里移出去以后，伯爵反而觉得他的妻子被“杀死了”。但由于伯爵本人是如此真诚的相信他没有杀人，因此最大的嫌疑人反而没有任何人怀疑。因为完全没有接触过洋馆外的现实，只能从书本中去理解“死”，最后犯下如此大错，这就是阴摩罗鬼的瑕疵。

当然小说总是比现实更单调。我们确实可以在现实中见到主要从书本和理论中来理解世界的人，然而一来他们恐怕没有伯爵这么善良和纯粹，在最后放声痛哭，愿意以余生来赎一个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犯下的罪。我相信很多人如果处在伯爵的位置上，会把自己关进洋馆里，以逃避洋馆内外的世界冲击产生的震荡；二来他们不会像伯爵那么温柔和好奇的看待世界，反而可能以一种冰冷的，非人的姿态来理解自己和周围的世界。从这一点来说，现实中的“洋馆伯爵”可能更像阴摩罗鬼，由新尸化身而成，已经不能用身体体验人类世界的温度，但还拥有冷酷的眼睛在观察。

或者也许在现实中复制“洋馆伯爵”的难度比小说里小很多。人人都愿意躲进只有自己可以担任家长的洋馆，周围除了自己以外都是像极了活物的标本。因为这个要做到太简单了，只需要减少与外界的接触，在脑子里把其他活物抽象成标签就结束了。用大脑制作标本，比用手制作标本可简单太多了。这就是无暇的阴摩罗鬼。由良伯爵需要亲手做出这些标本，因此洋馆内外剧烈的碰撞早晚会发生。而在脑中制作标本，就完美的避免了这个瑕疵。

由良伯爵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他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upbringing，造成他这种悲剧的原因主要不在他自己，当然我们也可以说，这样一个角色也只能存在于小说之中。现实比小说丰富得多，也恐怖得多。